51-1 心上人
關燈
小
中
大
51-1 心上人
事實上司徒瑾看到的白君琰和易南風已經出去找水了，兩人在岔路口商議各走一邊，分頭去取水。
白君琰走出去沒幾步就見有山泉水順著邊上嶙峋的石壁流下來，他回頭想叫住易南風，卻見他已經走遠，於是一躍而起踏上了那處石臺，清澈的水面上一晃而過他的衣擺。
分明已至仲秋，今日卻是熱得讓人心煩。他俯身掬起一捧水潑在臉上，沁骨的冰涼立刻沖走了些許熱氣。
山泉水順著石壁流淌，卷來青苔的味道。
白君琰取了隨身帶的水囊，站在水氹邊等易南風折返回來。頭頂樹葉被微風吹得嘩啦做響，樹影斑駁地落在他身上。他擡頭瞇著眼睛，陽光太烈，趕緊又低下頭來，正好看到易南風回到了岔路口。
他忙將人喊了過來：“南閣主！”
易南風聞聲回頭，小跑過來，笑道：“叫我南風便可——上面有水？”
“嗯，山泉，水囊遞給我。”白君琰將手中的水囊扔下去，另一手接住易南風拋上來的水囊，又道：“稍等片刻。”
易南風於是走去不遠之處的樹蔭下乘涼，擡袖擦擦額頭的汗，隨口問他：“我看蘇喬，現在完全相信你就是白君琰了？”
“啪”的一聲，白君琰裝了一半水的水囊毫無征兆地掉進了水氹裏。他低頭看著被濺出來的水打濕的鞋面，趕緊伸手把水囊撈了出來，重新遞到水流之下。
他沒有應易南風的話，過了片刻，易南風又問：“亓非仁當真來找你們了，要是下次——我是說可能啊，可能當初對白前輩下手的那些人，還會對你們……”
“我與閣主約定了，”白君琰轉過身，水囊差點又脫手落下去，“我如何都不要緊，他不能出事。”
易南風笑笑：“不是我咒他出事，你想想那時候閣主和白前輩，武林之中幾個人是閣主的對手？”
“南閣主這是何意？”白君琰打好水從石臺上跳下來，走到易南風面前，抿唇沈默片刻，又問他：“有話不妨直說。”
易南風摸摸鼻尖：“我沒別的意思……你說這萬一——萬一蘇喬知道你不是他認識的那個白君琰，那可如何是好？”
“南閣主可是查到什麽了？”
“查嘛是……”易南風看他一眼，和他交換了水囊，一邊往回走一邊敷衍道：“也沒有，沒查到。”
白君琰跟上去，一把拉住他把人往回拽：“還是南閣主如實相告！”
易南風斜眼看看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，再看一眼白君琰，猶豫道：“若是你不想讓蘇喬知道，我可以幫你保密。”
“是……是查到那個人了？”見易南風沈默，白君琰的手垂下去，一點點收成拳頭：“他真的沒死？”
“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，十二年前蘇喬北上找他，他卻順著那條河往南，這麽多年一直在東江。”易南風舔舔嘴唇，輕咳一聲，又說：“不過你也別擔心，他不知道蘇喬還活著。”
“南下……”
——這條河養活了清城的人，以前我不知道它流向哪裏，可後來知道了。
他回想起蘇喬這句話來，也想起自己後來是如何回答他的。
——如今你可知，它流向了哪裏？
如今這條河，到底哪裏才應該是它的歸處？所有的謊言又該在哪裏找到終點……
白君琰一路沈默，和易南風帶著水回到了與司徒未約定的林中。他滿腹心事，頷首兀自朝前走著，沒留意身側的易南風已經先他兩步停了下來。
“怎麽……”他回頭看向易南風，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，便見了個此生都不願見到的場景。
他定在原地，兩手像是沒了知覺，手中的水囊終於落在地上，結結實實一聲悶響引得蘇喬朝他望過來。他發怔站著，任蘇喬用那樣嫌惡的、憎恨的神情，將他徹底看穿。
易南風上前半步拍拍他的肩，走回了江星辰身邊，他卻一步也挪不動了。
此時蘇喬旁邊還站著一個人，那人和他著一樣的青白長衫，除了手中沒有劍，全身上下幾乎與他一模一樣，就連看著蘇喬的眼神都是那樣相似。
怪不得蘇喬會將自己錯認成故人，原來自己真的和故人太過相似，剛才那一瞬自己也都誤會了。
他一動不動，隔著一片樹蔭不敢上前，也不知如何上前，胸中卷起前所未有的慌亂將他的理智沖撞出去——他竟然這樣就被揭穿了，那些溫情的謊言竟然就這樣被蘇喬識破，一點辯駁的機會都不再有。
他馬上就要失去蘇喬了，他想。
最後他不知是自己朝蘇喬走過去，還是蘇喬向他走了過來，只覺兩人越靠越近，他越來越能將蘇喬眼中的覆雜情緒看得清楚明白。
到底是應該聽蘇喬的質問，還是先開口“解釋”？他又一次陷入掙紮。
然而蘇喬剛一站定，就沒打算給他開口的機會，冷冷地瞧他也冷冷地說：“葉君，你騙我。”
“阿喬我……”
“我問過你兩次，可你是怎麽跟我說的？你信誓旦旦地說你失憶了你忘了，這些我都相信——我竟然這麽輕易地相信了你！”蘇喬眉心緊蹙，愈發地激動，一把抓了他的手臂接著問：“你不是說這道傷疤除掉了嗎？”
他感覺自己被拽著往前走，拽到那人面前，低頭看見對方手臂上一條傷疤。他擡頭，那人正好對他笑，笑他一塌糊塗，笑他狼狽不堪。他都能感覺清楚。
“你不是除了這傷疤，葉君，你是個小偷，”蘇喬甩開他的手，先是冷漠，再是慍怒：“你分明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偷！”
“我……”
他頷首看著自己光滑的手臂，也覺得自己是個小偷。
“你知不知道，我差點、差點真的將你當成當成我的琰哥……”
倏而他又後悔了——那人輕輕擁著他的阿喬，溫柔地拍阿喬的背心，溫柔地安慰他，再溫柔地取代了他身邊自己的位置。
他渾身抖起來，心痛得喘不過氣，幾乎要看不清蘇喬的臉。他聽見自己低聲說：“阿喬，我是琰哥啊。”
阿喬，我真的是你的琰哥啊。他想。
我的過去一片空白，是你將它填滿了，我非故人，也比不得你的故人——難道我也做不得你的心上人？
“葉君，”蘇喬在那人的安慰之下漸而冷靜下來，遲疑著說：“若是琰哥不歸，我……”
“若是他不歸，我會是你的心上人嗎？我不做故人了阿喬，我只做你的心上人，昨日……昨日你還與我說要和我——”
蘇喬於是看著他，目不轉睛地看，慢慢地搖頭：“不可能了葉君，我的心上過去是他，以後也只能是他。”
已經是仲秋，天氣還是熱得人心煩。
白君琰重新把水囊撿起來，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那樣打開塞子遞給蘇喬，再柔聲道：“阿喬，天氣熱，喝點水。”他擡手想給蘇喬擦汗，卻被躲開了。
他一怔，看了看其他人，把手收了回來。
他又等了會兒，蘇喬猶豫著最終接過了水囊，拿在手裏看了一眼，轉手遞給了身側的人。
或許就是需要這樣的一個瞬間——也只要這一瞬間。
此前白君琰還覺要說服自己欺騙蘇喬是件很難的事，他深愛蘇喬，不想敷衍他傷害他，萬般無奈之下一次又一次對他撒的謊都讓自己萬分痛苦——可就在這瞬間，他莫名地不再感覺痛苦了。
他並不知自己是如何拔劍而出，又是怎麽一劍插 | 進了那與自己神似之人的心口，但親耳聽見皮肉撕裂的聲音，那樣深刻、直接地烙在了他的意識深處。
他下意識地想要借這皮開肉綻鮮血噴湧的聲音感受自己，以確認自己還是個人，站在原地握著劍，入眼是滿地的鮮紅，聞到的也是溫熱的血腥味。
他等了許久，卻始終聽不到心底的回聲——只聽見耳邊有一道聲音告訴他，現在阿喬是他一個人的了。
我何其有幸，也實在可恥。
但現在你的心上沒有人了，我便可以住進去。只有我了。
……
--------------------
等下把51章更完哈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事實上司徒瑾看到的白君琰和易南風已經出去找水了，兩人在岔路口商議各走一邊，分頭去取水。
白君琰走出去沒幾步就見有山泉水順著邊上嶙峋的石壁流下來，他回頭想叫住易南風，卻見他已經走遠，於是一躍而起踏上了那處石臺，清澈的水面上一晃而過他的衣擺。
分明已至仲秋，今日卻是熱得讓人心煩。他俯身掬起一捧水潑在臉上，沁骨的冰涼立刻沖走了些許熱氣。
山泉水順著石壁流淌，卷來青苔的味道。
白君琰取了隨身帶的水囊，站在水氹邊等易南風折返回來。頭頂樹葉被微風吹得嘩啦做響，樹影斑駁地落在他身上。他擡頭瞇著眼睛，陽光太烈，趕緊又低下頭來，正好看到易南風回到了岔路口。
他忙將人喊了過來：“南閣主！”
易南風聞聲回頭，小跑過來，笑道：“叫我南風便可——上面有水？”
“嗯，山泉，水囊遞給我。”白君琰將手中的水囊扔下去，另一手接住易南風拋上來的水囊，又道：“稍等片刻。”
易南風於是走去不遠之處的樹蔭下乘涼，擡袖擦擦額頭的汗，隨口問他：“我看蘇喬，現在完全相信你就是白君琰了？”
“啪”的一聲，白君琰裝了一半水的水囊毫無征兆地掉進了水氹裏。他低頭看著被濺出來的水打濕的鞋面，趕緊伸手把水囊撈了出來，重新遞到水流之下。
他沒有應易南風的話，過了片刻，易南風又問：“亓非仁當真來找你們了，要是下次——我是說可能啊，可能當初對白前輩下手的那些人，還會對你們……”
“我與閣主約定了，”白君琰轉過身，水囊差點又脫手落下去，“我如何都不要緊，他不能出事。”
易南風笑笑：“不是我咒他出事，你想想那時候閣主和白前輩，武林之中幾個人是閣主的對手？”
“南閣主這是何意？”白君琰打好水從石臺上跳下來，走到易南風面前，抿唇沈默片刻，又問他：“有話不妨直說。”
易南風摸摸鼻尖：“我沒別的意思……你說這萬一——萬一蘇喬知道你不是他認識的那個白君琰，那可如何是好？”
“南閣主可是查到什麽了？”
“查嘛是……”易南風看他一眼，和他交換了水囊，一邊往回走一邊敷衍道：“也沒有，沒查到。”
白君琰跟上去，一把拉住他把人往回拽：“還是南閣主如實相告！”
易南風斜眼看看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，再看一眼白君琰，猶豫道：“若是你不想讓蘇喬知道，我可以幫你保密。”
“是……是查到那個人了？”見易南風沈默，白君琰的手垂下去，一點點收成拳頭：“他真的沒死？”
“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，十二年前蘇喬北上找他，他卻順著那條河往南，這麽多年一直在東江。”易南風舔舔嘴唇，輕咳一聲，又說：“不過你也別擔心，他不知道蘇喬還活著。”
“南下……”
——這條河養活了清城的人，以前我不知道它流向哪裏，可後來知道了。
他回想起蘇喬這句話來，也想起自己後來是如何回答他的。
——如今你可知，它流向了哪裏？
如今這條河，到底哪裏才應該是它的歸處？所有的謊言又該在哪裏找到終點……
白君琰一路沈默，和易南風帶著水回到了與司徒未約定的林中。他滿腹心事，頷首兀自朝前走著，沒留意身側的易南風已經先他兩步停了下來。
“怎麽……”他回頭看向易南風，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，便見了個此生都不願見到的場景。
他定在原地，兩手像是沒了知覺，手中的水囊終於落在地上，結結實實一聲悶響引得蘇喬朝他望過來。他發怔站著，任蘇喬用那樣嫌惡的、憎恨的神情，將他徹底看穿。
易南風上前半步拍拍他的肩，走回了江星辰身邊，他卻一步也挪不動了。
此時蘇喬旁邊還站著一個人，那人和他著一樣的青白長衫，除了手中沒有劍，全身上下幾乎與他一模一樣，就連看著蘇喬的眼神都是那樣相似。
怪不得蘇喬會將自己錯認成故人，原來自己真的和故人太過相似，剛才那一瞬自己也都誤會了。
他一動不動，隔著一片樹蔭不敢上前，也不知如何上前，胸中卷起前所未有的慌亂將他的理智沖撞出去——他竟然這樣就被揭穿了，那些溫情的謊言竟然就這樣被蘇喬識破，一點辯駁的機會都不再有。
他馬上就要失去蘇喬了，他想。
最後他不知是自己朝蘇喬走過去，還是蘇喬向他走了過來，只覺兩人越靠越近，他越來越能將蘇喬眼中的覆雜情緒看得清楚明白。
到底是應該聽蘇喬的質問，還是先開口“解釋”？他又一次陷入掙紮。
然而蘇喬剛一站定，就沒打算給他開口的機會，冷冷地瞧他也冷冷地說：“葉君，你騙我。”
“阿喬我……”
“我問過你兩次，可你是怎麽跟我說的？你信誓旦旦地說你失憶了你忘了，這些我都相信——我竟然這麽輕易地相信了你！”蘇喬眉心緊蹙，愈發地激動，一把抓了他的手臂接著問：“你不是說這道傷疤除掉了嗎？”
他感覺自己被拽著往前走，拽到那人面前，低頭看見對方手臂上一條傷疤。他擡頭，那人正好對他笑，笑他一塌糊塗，笑他狼狽不堪。他都能感覺清楚。
“你不是除了這傷疤，葉君，你是個小偷，”蘇喬甩開他的手，先是冷漠，再是慍怒：“你分明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偷！”
“我……”
他頷首看著自己光滑的手臂，也覺得自己是個小偷。
“你知不知道，我差點、差點真的將你當成當成我的琰哥……”
倏而他又後悔了——那人輕輕擁著他的阿喬，溫柔地拍阿喬的背心，溫柔地安慰他，再溫柔地取代了他身邊自己的位置。
他渾身抖起來，心痛得喘不過氣，幾乎要看不清蘇喬的臉。他聽見自己低聲說：“阿喬，我是琰哥啊。”
阿喬，我真的是你的琰哥啊。他想。
我的過去一片空白，是你將它填滿了，我非故人，也比不得你的故人——難道我也做不得你的心上人？
“葉君，”蘇喬在那人的安慰之下漸而冷靜下來，遲疑著說：“若是琰哥不歸，我……”
“若是他不歸，我會是你的心上人嗎？我不做故人了阿喬，我只做你的心上人，昨日……昨日你還與我說要和我——”
蘇喬於是看著他，目不轉睛地看，慢慢地搖頭：“不可能了葉君，我的心上過去是他，以後也只能是他。”
已經是仲秋，天氣還是熱得人心煩。
白君琰重新把水囊撿起來，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那樣打開塞子遞給蘇喬，再柔聲道：“阿喬，天氣熱，喝點水。”他擡手想給蘇喬擦汗，卻被躲開了。
他一怔，看了看其他人，把手收了回來。
他又等了會兒，蘇喬猶豫著最終接過了水囊，拿在手裏看了一眼，轉手遞給了身側的人。
或許就是需要這樣的一個瞬間——也只要這一瞬間。
此前白君琰還覺要說服自己欺騙蘇喬是件很難的事，他深愛蘇喬，不想敷衍他傷害他，萬般無奈之下一次又一次對他撒的謊都讓自己萬分痛苦——可就在這瞬間，他莫名地不再感覺痛苦了。
他並不知自己是如何拔劍而出，又是怎麽一劍插 | 進了那與自己神似之人的心口，但親耳聽見皮肉撕裂的聲音，那樣深刻、直接地烙在了他的意識深處。
他下意識地想要借這皮開肉綻鮮血噴湧的聲音感受自己，以確認自己還是個人，站在原地握著劍，入眼是滿地的鮮紅，聞到的也是溫熱的血腥味。
他等了許久，卻始終聽不到心底的回聲——只聽見耳邊有一道聲音告訴他，現在阿喬是他一個人的了。
我何其有幸，也實在可恥。
但現在你的心上沒有人了，我便可以住進去。只有我了。
……
--------------------
等下把51章更完哈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